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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突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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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北的冬天來的很快,大約十月初,就已經冷得讓人不想伸手了。白七尤其畏寒,早早地便準備了大半個院子的柴火,手爐腳爐也都置下了。葉凜每日將柴劈成木條,在竈裏燒得通紅,夾進手爐裏用爐灰掩了,待煙氣散去就拿去給白七捧著。月牙村的幾位大娘見兩人沒什麽冬衣,熱心地做了兩套來,絮了厚厚的棉花十分暖和。白七就裹著冬衣捧著手爐坐在桌邊看葉凜做飯,偶爾秀氣地打個哈欠,眼眸清澈,臉上掛著柔軟的微笑。

葉凜回過頭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。

鍋裏的油煙飄出來,夾雜著手爐的炭氣和飯菜的甜香,混合成一片濕潤的水霧。葉凜透過裊裊煙霧望著白七纖細的睫毛,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少了一下,胸口的某處仿佛微微塌陷,陌生的情緒拉扯著那裏,有點疼,卻讓人忍不住想要揚起嘴角。

事實上,他確實微微地勾起了唇角。

一個極輕極淺的笑。

這是白七第一次看到葉凜的笑容。

葉凜很少笑,可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,就像是春風拂過大地。

白七怔了一下,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
微笑著實是一件很可愛的事情。相視一笑,往往能在兩個人之間產生奇妙的變化,能讓結仇的人和解,能讓陌生人感覺愉悅,能化解尷尬的氣氛,能——

讓愛情發芽。

人世間有多少愛情,是從兩個人的相視一笑開始的呢?愛情其實就是很簡單的、能讓彼此感到喜悅的一種東西。也許此時的他們並不知道這種奇妙的心情是什麽,但他們絕不會忘記這一刻,不會忘記竈邊桌前的這一個微笑。

葉凜將飯菜端上桌,很簡單的兩個菜,一碗是青菜,一碗是豆腐,青青白白煞是好看。見葉凜拿起她的碗盛飯,白七忍不住開口道:“葉凜。”

葉凜轉頭看過來,輪廓清俊,眉眼深深。

“我……自己來吧。”白七破天荒地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。

“……”還沒等葉凜回答,外頭倏然響起了敲門聲。

“白大夫,白大夫!你在家嗎!救救我家阿寶啊!”是村北阿寶娘的聲音,帶著淒厲的哭腔。白七忙打開院門:“出什麽事了。”

阿寶娘滿臉是淚,懷裏抱著十二歲的阿寶:“前些天我家阿寶去東邊山裏砍柴,回來之後吃了兩塊糕,夜裏就忽然發起熱來,先時我們只當是傷寒,找隔壁的陳老大夫開了幾服藥,以為吃了就能好了。誰料過了一晚上,阿寶就又是抽筋又是吐的,再去找陳大夫看,說人已經不中用了叫我準備後事……白小哥,他們都說你神醫妙手,求你救救我的阿寶!我給你磕頭了啊!”

說著跪下就要磕頭,白七忙攔住她,肅然道:“你在這哭鬧反倒耽誤了事,快把孩子抱進來給我瞧瞧。”

阿寶雖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,可白七也不過剛滿十七,說起來也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,但她的神情卻無比沈靜,拿來了醫箱,迅速在一張長桌上鋪了被子,讓阿寶娘把阿寶放上去躺著。

阿寶躺在桌上雙目緊閉,面頰燒得通紅,嘴唇幹裂得厲害,而且還在不停地咳嗽著。白七問了癥又把了脈,沈默半晌後洗手,這已經是三天裏第四個類似癥狀的病人了。白七坐下對阿寶娘道:“還有誰碰過他?”

阿寶娘楞住了:“什麽意思?”

“阿寶娘,阿寶就放在我這裏醫治,你現在立刻回家,將這孩子睡過的被褥、用過的器皿全部燒掉。”白七神情肅穆,一字一頓地說道,“阿寶可能,染上了時疫。”

“一派胡言!”陳大夫聽聞白七說的話後拍案而起,兩條眉毛幾乎都要豎起來了,“無知小兒,什麽時疫,這種事情也是混說的!”

時疫確實是大事,一旦一個村落有染上瘟疫的可能,為了防止擴散傳染官府就會封村,運氣不好的話,整個村子都會死在一起。陳大夫氣那白七不知深淺就胡言亂語,當即找上門去,拿拐杖敲白七的院門。

陳大夫是見過白七的,身材纖細個子不高,見人帶著笑,是個很和氣的少年人。因此心裏便很有些輕視,認為自己年紀擺在這,又讀過不少書,醫術自然高於這黃口小兒。平日裏也曾聽村裏人談起過白七的醫術,只當是那些村婦們慣常的無知和誇張罷了。陳大夫一邊敲著門,一邊在心裏想著,待會白七開了門自己要如何如何譴責他,如何如何罵得他面紅耳赤……

開門的是葉凜。

乍然對上那雙冷漠的黑眸,陳大夫準備多時的怒火突兀地僵硬在了臉上。

關於這個男人,陳大夫自然也是聽說過的。據說是白七的義兄,性子冷得很,也不怎麽愛說話,隨身帶著一把劍,想來是會些功夫的。當時陳大夫想的是:哼,武夫而已,有何可懼。豈料今天打了個照面,眼前男子周身那駭人的氣場著實將他嚇了一跳。只是淡淡的不帶任何情緒的一瞥,就讓陳大夫覺得腿發軟,冒著冷汗直想落荒而逃。

葉凜見他站在那眼發直,半天沒有動作,擡手就想關門——

“等,等一下!”陳大夫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,抖著嗓子喊道,“白……白青然呢!”

葉凜靜靜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,好像在等著他說下一句話。

陳大夫只覺得喉嚨發癢,輕咳一聲道:“我來問問他,為什麽要散播時疫的流言……”

“讓他進來吧。”裏面傳出白七的聲音。葉凜側過身,示意陳大夫進去。

雖然覺得有些丟人,但陳大夫還是走進了院子,進門的時候低著頭,努力忽視身旁的男人。踏進院中,陳大夫擡頭瞧了瞧,頓時楞住了:“這……這是……”

院子裏站著好幾個婦人,當中幾張桌子拼成一張大桌,桌上鋪著被褥,上面躺著三個孩子,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樣,白七正在旁邊為他們診脈。

半晌白七站起身洗了手,疲倦地按了按額角:“陳大夫,你也看到了,這些是今日來我這裏的病患,這幾日共送來六個孩子、兩位老人,全都是一樣的癥狀和脈象。”

白七的目光仿佛帶著寒芒,看著陳大夫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如同被浸在了冰雪中:“白某知道時疫是多麽兇險,因此絕不會亂說,現在你有什麽疑問盡管可以問我,但等你問完了,我需要你幫我的忙。”她的語氣是如此堅定,帶著不可動搖的決心,加上眼前看到的幾個病孩子,讓原本打算來問罪的陳大夫有些躊躇了。

陳大夫想了想,撚著胡子問白七:“你是如何從阿寶那裏得出時疫的結論的?”

“在阿寶之前,兩天內有三個孩子因為同樣的癥狀來找我求醫。”

陳大夫面色一白:還有這種事?

“上吐下痢,心慌轉筋,音啞肉脫,四肢冰冷,兩脈伏匿。疫癘之毒,乘人氣之虛,內襲為病。”白七背出醫經上的內容,臉上一貫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,“這就是為什麽目前為止生病的都是老人與孩子,因為老人和孩子體虛,最易被疫氣侵入。”

陳大夫猶自抱有一絲希望:“……萬一只是小兒普通的傷寒驚風……”

“你無非是怕被封村,死在這裏罷了。”白七真是怒急,都到了這個時候了,這人怎麽還是不清醒,“但若是延誤了救治時機,又或是因為大意而讓疫病傳染到別的村裏去,那才是真正的視人命如草芥!”

陳大夫臉如土色,一口氣幾乎上不來,捂著胸口狠狠喘了幾下:“無知小兒!你哪知道這裏面的利害!官府……官府才不會跟你講什麽情面……”時疫可是兇險之癥啊,這院子裏的人能活下來幾個都難說,豈能任由他們鬧大?

“夠了!”倏然一聲怒斥響起,竟然是旁邊一直沈默的阿寶娘,她怒不可遏地沖著陳大夫的方向走了兩步,陳大夫想起阿寶染了病,嚇得連連後退。

“你不是不相信這是時疫嗎?那你怕什麽?退什麽?”阿寶娘臉帶譏誚斜睨著陳大夫,“陳大夫,你害了我家阿寶沒關系,但是我不能讓你害了全村人!”

“對,不能耽誤了治病!”旁邊的幾個農婦都附和道,“白大夫你說,要我們怎麽做?”

白七不說話,只是將目光轉向陳大夫:“陳大夫,你還堅持你的想法是嗎?你還堅持這不是時疫,不能把消息傳出去是嗎?”

陳大夫瞪著眼前的人們,手將拐杖攥得緊緊的,沈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好,好……你說吧,現在該怎麽做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葉凜初現忠犬屬性0 0,真的超級萌啊捂臉比心。。。

卡文卡的好痛苦啊,真的這幾章好難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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